“金色童年”下水作三部曲
“金色童年”下水作系列之一
此情可待成追忆·肝肠欲断
常州市武进区郑陆初级中学 吴伟星
我从一个儿童的视角回忆曾经的生活。寻觅曾经的生活,体味湿漉漉的情感。
作家汪曾祺先生曾在《我的家乡》中写道:“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,我是在水边长大的,耳目之所接,无非是水。水影响了我的性格,也影响了我的作品的风格。”我描绘的故乡——常州市武进区东青蒋区村(现已划归郑陆镇),也是一个标准的水乡。
我努力描绘70后一代人的童年生活。
谨以此文,献给长眠于地下的父老乡亲,向他们致以深深的敬意。
——题记
时光流逝。在人间,我们都只是匆匆而过的过客。
一直不忍回忆。记忆深处,固然有童年趣事,但物是人非,更多的是悲伤、惆怅,是永久的痛。因为不忍回忆,有时心近乎木然。然而,清明时节,回故土扫墓,如烟往事又怎能不萦绕于怀?
许多事都成追忆。许多事都已忘却。许多事都已朦朦胧胧。惟记忆中最深沉的东西,总是难以忘却。而这些,都是儿时的。虽然零零碎碎,但又那么具体真切。
我的故里,在武进东青蒋区,位于苏南平原。
蒋区,包括上村头、下村头、塘下头、杨家坟、陈士庙、薛家头、夏家头等小村。夏家头最小,仅五六户人家。我家位于上村头。
一、爷爷
爷爷离开人间时,我正在郑陆中学读初三。那次我正在上课。村上的建兴来了,把我喊到教室外:“伟伟,你爷爷去世了。快回家。”我泪流满面。建兴说:“别哭了。”我哭着到闵老师那儿请假。闵老师说:“快回家吧。”那次我没来得及回外婆家,连夜回家。让不明真相的外婆急了一夜。
爷爷是脑溢血突然去世的。
爷爷在我们家族中,在村上,威信是很高的。他做过村长,后来一直在焦溪石堰粮管所工作。一直住在粮管所。
退休后,他告老还乡。在我家后面造了一间平房。造那平房时我还小,是请焦溪的几位瓦匠来造的。那几位瓦匠那时在我们家住了几夜。
他对我们兄弟俩是很严厉的。有一次我们兄弟俩吵架,他知道后,怒气冲冲,拿起一个竹梢棒追我们。我逃到了小爷叔家,见无路可逃,急中生智,爬上了小爷叔家的竹梯。
我们最怕他。
在我记忆里,他总是在他屋里,坐在一张桌椅凳上搓绳。搓绳之后,他总是将身上的一块青灰色的遮灰尘的布脱下来,甩两甩。
他喜欢喝茶,但一直喝白开水。
他有五个儿子,大儿子是我父亲。下来是两对双胞胎,一对是大爷叔仲良和二叔父天生;一对是三叔叔建良和小叔叔华良。因孩子多,二叔父天生过继给郑陆前庄头的一户人家。而另外四个儿子,让他操碎了心。这四个儿子,除三叔叔外,他一个一个地帮着成家。
那时有顶替制度。当然,这种制度现在看来是不合理的。但当时就是那样,老职工退休,允许一个儿子顶替。爷爷选择的是三叔叔。三叔叔便跳出了“农门”,到粮管所工作。
三叔叔很勤快。屋前屋后,他总是拾掇得干干净净。他的手总是不闲着。他心地善良,乐于助人,是个公认的“好人”,被人称为“大憨”。他读书不行,不会打算盘,爷爷教来教去教不会,气得爷爷直叹气。要是会打算盘,就可以在粮管所做会计。爷爷在粮管所真是“根深叶茂”,徒弟都做了主任。但不会打算盘,就只能做些杂差。不过三叔叔脾气好,良心好,爷爷还是很喜欢他的。
有一次暑假,爷爷与我们兄弟俩“约法三章”:“到我这里来打百子,打一回赏五角钱。”我们俩很高兴,五角钱在当时是很可观的。我们俩便天天在他那儿打。一开始不熟,几次后便越打越快,两人比正确率,比速度。我的速度,只是略逊于哥哥,但也是很快的了。这让爷爷很高兴。当然,他不会像我父亲那样喜形于色。但他一向严肃的脸温和了。大概他认为虽然儿子打算盘不行,但两个孙子却毫不逊色。
我在上小学时,爷爷常念叨:“我家伟伟要是考上中专,或技校就好了。”当时,中专和技校都是人们心目中的好学校。
但当我考上师范时,爷爷却已离开了人间。那次,三叔叔眼圈红红的。
三叔叔后来也成家了。但后来,粮管所解散了,三叔叔到他连襟的厂里工作了。
今年在爷爷墓前扫墓时,三叔叔伤感地说:“爷爷这一世,吃尽了苦头。帮一个个儿子成家。他去世的那天,仿佛附在我身上一样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大概因为我没有成家,他放不下我啊。”
二、父亲
父亲的坟头长满了青草。哥哥今年种了几棵松树。
父亲的坟在我们称作“松门田”的南边。坟之南有一条小河。这小河由于多年无人管,长满了水草。只有河边的矮杨柳,还在默默地守护着,诉说着久远的故事。
父亲在福建前线当过五年兵。这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大亮点。听大爷叔说,那几年,台海关系紧张时,爷爷天天提心吊胆,巴望着两岸不要有战事。
父亲复员后,在大队里干了几年,在常州木一厂工作。那时我还小。由于和哥哥只相差一岁,彼此都不懂事。常吵架,彼此互相斗气,互相“妒忌”。又由于哥哥一直跟着奶奶,所以从感情上父亲一直是“倾向”于我的。即使在小学时,我的成绩落后于哥哥。后来,兄弟俩慢慢长大,他又为两个儿子的每一点成绩而骄傲。他称哥哥为“小眼睛”,称我为“大眼睛。”并常说“小眼睛‘猾’,大眼睛‘直爽’。”
有一次,他带我到常州木一厂玩。厂里堆满了木头,充满着“轰隆轰隆”的机器声。来到一个砰称前,一位戴着帽子的阿姨笑着说:“伯良,你儿子来啦。”父亲笑着说:“称称看呢,几斤了。”我站到砰称上,那位阿姨看了看称,说:“四十五斤。”父亲高兴了大半天。吃饭后,他带我到他宿舍。那宿舍里有好几张床,较暗,仅西面有一小窗。我当时很怕睡觉,就说:“爸爸,我能不能在床上睁着眼睛。”父亲说:“好的。”我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。但后来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那天,我吃到一种卷心馒头,很香。一位叔叔送给我一盒“海鸥牌”牙签。
读小学时,我一吃完晚饭便到老房子的阁上,先听半个小时的评书,再做作业。他天天从梯上子爬上来,在旁边看着我。我想题目时,瞪着大大的眼睛,看着某处冥思苦想。他有时用方言读着我小学时的作文,露出满意的笑。
他做了许多小板凳。上面写着两个儿子的名字。常拿着小板凳欣赏着,念着两个儿子的名字。
他文化虽不高,但字很漂亮,有力。他对人总是笑嘻嘻的。
初一下学期我便转学了,住到了外婆家。每逢回去,他总是很高兴。走时,用自行车送我。有一次,天很寒冷,在凛冽的北风中,我坐在他车后,看到他弓着腰,努力踏着车的背影,我心里酸酸的。
后来,我考上了武进师范学校。第一次去学校时,他送我,帮我背大包小包的东西。那时汽车少,车里挤得没有空隙。到南夏墅后,我们打到了学校。到了学校后,我愣愣地坐着,他帮我挂帐子,洗衣服。那次殷黎明学着高年级同学的口吻说:“鞋子,一条线;杯子,一条线;牙膏,一条线;牙刷,一条线;毛巾,一条线。”父亲又帮我摆东西。殷黎明是我的好友,是我班年龄最小的。他现在在遥观一所学校里当副校长。
工作后,我忙于江苏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,很少回家。父亲常念叨着我的名字,唠唠叨叨地说着我小时候的事。
但后来,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,我父亲在帮一位朋友插秧时,突患脑溢血,昏倒在地上。不久即离开了人间。
我悲痛欲绝,后悔万分。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”我后悔为什么不常回家。但一切都无可挽回。睡觉时常从恶梦中醒来,心“咚咚咚”地跳着。
三、焕大公公
焕大公公,在我印象中,是位老人啊。他身材魁梧,方脸。
那时我大约七八岁吧。不知何时起,一见我,总和我开玩笑:“老公事”。我的头便认真而使劲地点着。他很开心。每次见我,这几乎成了定规。
当时,我不懂,什么是“老公事”。现在方才明白,“老公事”,就是老规矩,每次见了他,都朝他点头,以示恭敬,这就是“老公事”。我那时朝他点头,是那样的恭敬,那样的专注。谁叫他是长辈呢。
现在想来,他只是和我开玩笑罢了。
他是个农民。一直在田间地头劳碌着。
但后来作古了。
四、浩定伯伯
浩定伯伯,是焕大公公的儿子。因和我奶奶家是老亲,似乎对我特别关爱。
他身材不高,胖胖的。他的脸,方方的,总是红扑扑的。
一次,大约是新年吧。我蹦蹦跳跳地从他家门口经过。当时,他的家还在老房子里,在我家的后面。他硬是塞给了我一个红鸡蛋,以命令的口气对我说:“拿着。”
一个小小的红鸡蛋,现在不算啥。但当时,却表达着一位长辈对孩子的爱。
他在电灌站给人轧米。是很忠厚的人。从不和人斤斤计较。
但后来,我父亲去世后不久,他也作古了。
五、荣兴娘
荣兴娘,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啊。她的脸,真是标准的古铜色。沧桑岁月,让她的脸上带有灰色的斑斑点点。她的年纪实在太大了。
她是我父母的媒人啊。
年纪大了,她的话多了些。喜欢串门。后来我在外婆家上学。回去后,她总是来我家:“啊,伟伟回来了。”于是坐在我家,和我絮絮叨叨地谈话。我总是恭恭敬敬地听。她的脸,总是那么严肃。她总是以一位老婆婆的特有的话语方式表达她对人和事的看法,乐此不疲。走了这家,又到那家。
她的福气是很好的。她的儿子荣兴,因为跑营销,很早就致富了,属于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。荣兴总是做好事。每逢夏天,他就要在永武河的马路上摆茶摊头,随便哪个路人都可以喝他的茶,都是免费的。而且荣兴是个孝子。
她是个多么可爱的老人啊。她也活到近九十岁去世,是个老寿星。
六、炳生公公
炳生公公爱清洁。人较瘦。是我本家。我爷爷的嫡亲堂兄弟。
他家住在我家的东面。按风俗,他家应是长房。
他好像常背着一只篮子,上街。
对我们晚辈,他似乎总保持着一种严肃和威严。
但他也偶尔愿意和我们小孩子说说话,什么的。有一次,夏天的晚上,月色朦胧。他坐在院子里的凳上。他面前是葡萄架,葡萄藤密密地向四处延伸着,苍翠欲滴。他拿着扇子,一拍一拍地,招呼我们:“文星,伟伟,过来。”我们俩恭恭敬敬地过去,喊他:“公公!”他笑眯眯地说:“我教你们一首诗,关于夏天的。听好了,马上背出来。”然后他摇头晃脑地朗诵起来:
“香莲碧水同风凉,凉风同水夏日长。长日夏凉风同水,水同风凉碧莲香。”
他教了我们几遍,我们很快就背了出来。这首诗至今还记得,它已经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。
他常会说起上海的儿孙们。充满自豪。他有三个儿子:永昌,永远,永跟。永远和永跟住在上海,事业兴旺。他大约到八十五岁左右作古。
七、大亲娘
我这里所谈的大亲娘,是炳生公公的妻子。我的另一位大亲娘是我上海的大亲娘,即大奶奶,我大公公家的大奶奶。上海的大亲娘,我一直未见过。
炳生公公家的大亲娘,虽然也是在我小时候作古的。但儿时的印象仍是深刻的。
大亲娘和炳生公公一样爱清洁。经常在村南头的码头上小心翼翼地洗她的假牙。
她待人是那么和蔼。讲话声音总是低声低气的,从没一句大喉咙。对晚辈,目光总是那么慈爱。
我一见到她,总是喊她:“大亲娘。”她高兴地回答:“哎。伟伟啊!”她还总是微笑着看着我。在我的印象中,她总是那么慈眉善目的。她总发戴着一副老花镜,黑色的框子。她是一位多么好的老奶奶啊。
逢年过节,她总给我许多糖果。因为她有两个儿子在上海,所以当时条件是不错的。对孩子,她总是很关爱,将好吃的留给我们。
有一次,我放学回家,看到我奶奶坐在后门口的板凳上哭。我很奇怪,就问:“亲娘,你为啥哭?”奶奶伤心地说:“伟伟啊,大亲娘去世了。”我更奇怪了:“亲娘,大亲娘不好好活着吗?我刚才还看见的呀。”奶奶说:“不是这位大亲娘,是上海的大亲娘。”我才恍然大悟。
但我对炳生公公家的大亲娘却未能尽晚辈的孝心。我甚至连这位大亲娘的名字都不知道。因为她与我的年龄差实在太大了。我很小的时候,她就作古了。她去世时,也已八十五岁了。我实在不知道,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对大亲娘的感激之情。
八、产大公公
产大公公,眼睛好像不大好吧。队里人常叫他“瞎产大”。这并非对他不恭。农村上起个外号是很正常的。什么“喇叭头”,“铲刀头”,“黑熊”,“地罗罗”,“死不落”,“退笼”,“烂泡饭”什么的。我们队里人大部分都是很善良的。
产大公公,孤身一人。他似乎个子不高,方脸。他一开始在老屋里用一个单眼的土灶烧东西吃。他的老屋很矮。烧土灶时,整个屋里全是烟。我怀疑,他的眼睛是否是被烟熏坏的。他还养了一头牛。我小时候,我们这里,牛已是很稀少了。我们常去他家,说一声:“产大公公,我们来看牛了。”他总是和气地说:“好的。看吧。当心点啊。”那是头黑牛,有很大的角,坐在那儿慢慢吞吞地嚼着,嚼着。我们不敢近身。看着,就是一种满足。
后来,队里在村东的猪舍上给他造了一间房子。猪舍上是一个三面环水的小土墩,环境幽静,因队里养猪而得名。队长说:“产大年纪越来越大。生活不便啊。他是五保户啊。我们队里每个人家轮流供饭。”“好!”队里人异口同声说。队里人认为,这是天经地义的。
于是,一家一家轮。每个人家,几乎都拿最好的饭菜送去。
好几次,轮到我家了。因队里下工晚,我家烧好晚饭已很晚了。父亲说:“还不快送!”妈妈端饭,我恭恭敬敬地端着菜跟在后面,在茫茫夜色中向村东头走去。到了那里,里面一团漆黑。产大公公连灯都舍不得点。我就敲门:“公公”。产大公公在里面问:“谁啊?”我说:“我是伟伟啊。送晚饭来了。”只听里面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。“噢,来了。哎,我都已睡了。”然后,点起灯,让我们进去。他是个很和气的老人。吃完后,我们把饭碗和菜碗再端回去。
产大公公房子的旁边,是河,河边有几颗野桑树。结了桑椹后,我们几个孩子就去摘。乌的当然是宝贝,但很稀少,那是很甜的。只要一红,我们就摘,略带些酸。甚至我们在青的时候也摘,虽然酸,但也吃得津津有味。
后来,产大公公去世了。队里的成年人披麻戴孝为他送行。丧事的一切开支,都由队里支付。队里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。杀了几只猪,去街上买了不少豆腐、百叶之类的,在村上露天办了十几桌。队里无论男女老少,都有一张位置,都去吃了。在我印象中,这是办得最隆重的一次丧事。由于那时条件艰苦,队里人平时吃得都不好。因此,那几顿饭印象特别深刻。
产大公公的房子,已没有了。猪舍上的房子,都拆掉了,没有了。长眠于此地的,有我的小林公公,我的大爷叔,国生伯伯,等等。焕大公公的遗骨,已迁走了。今年,当我和哥哥、三叔等人来此处扫墓,看到这里除墓地外,都是绿树。在每处墓地边,我恭恭敬敬地磕头,祭奠父老乡亲的在天之灵。
九、林根公公
林根公公住在我家西面,独立门户。
他耳朵不好。队里人叫他“聋傍。”
林根公公是一位退休工人。不必到田里干活。
他个子较高,偏瘦。
我对他已无多大印象。因为他在世时我实在太小了。之所以忘不了他,是因为一件事。
我经常跟着妈妈到他家去串门。有一次,吃过饭,我跟着妈妈又到他家。他正在吃饭。菜放在一张“阁排凳”上,他坐在一小板凳上。我那时大约只有五六岁。妈妈和林根公公在聊天,我看到凳子上的红烧肉,很馋,因为平时很少吃到,就不知知觉地手伸到碗里去捏了一块,放到嘴里。林根公公哈哈大笑,妈妈也笑了。林根公公就又夹了一块给我吃。我说:“好吃的,好吃的。”
现在妈妈说起这件事,我还记得。很难为情。
十、洪大公公
洪大公公,身材不高,平头。穿着农民衣服,朴素,清洁。
他是个实在人。做事实在,说话实在。勤劳,拿我们这里的方言来说,就是“会做”。我看见过洪大公公坐在船上,用一种网兜式的工具在河里捞过河泥。捞河泥,那是很累的,农民将河泥捞出来后,放到田里作肥料。那时的河,真清澈啊。
那时,农村的政策慢慢宽了。洪大公公,总是挑了两个瓮头,到各村去卖腐乳。边走边吆喝:“卖腐乳呕—,卖腐乳呕——”。
因为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腐乳,所以印象深刻。有时,妈妈给我一角钱。我就拿着一只碗,到村中央他家去买。五分钱一块。他家的腐乳,有两种,一种是红的,一种是白的。我最喜欢吃的是红的。
买回来后,一块腐乳我可以下一碗饭。
村里的老人,年纪越来越大,不少先后故去。洪大公公为故去的人埋遗骨。他一定很伤感。因为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。“他日葬侬知是谁”,他一定体会良深。
有一次,我回家。那时我还没成家吧。他见到我,直言不讳地说:“伟伟啊,还不成家啊。你不要误了青春啊!”言语凿凿,至今仍记忆犹新。这确实是实在话啊。
后来,他也离开了人间。
十一、黄杏娣
黄杏娣家住在社场边的河南面,三间房,房子后面杨柳依依,小溪清澈。环境幽美。
黄杏娣有两个儿子,一个女儿。她的丈夫炳号,因为头扁扁的,得了个“铲刀头”的雅号。
黄杏娣身材中等,长得胖胖的。方型脸。她待人和气,讲话慢吞吞的。她的脾气特别好,大概从没发过火。对村里的孩子,就像慈母。我们都愿意接近她。
记忆中,她常在她家后门口的码头上淘米,用棒头锤打衣服。
她是我妈妈的好朋友。
由于出外求学,工作,我很少回家。与故乡的人见面不多。但每次见到黄杏娣,我都要和她讲话。
后来,我工作后,迟迟未成家。黄杏娣是个热心人,为我着急。有一次看见我,说:“伟伟,你还不成家。我给你做媒人吧。”她给我说的一家人,是她村上的,条件不错,想“招女婿”。而且那家人家和我家还是老亲。但因为我那时无心成家,所以婉言拒绝了。但是我仍深深地感激她。“亲不亲,故乡人”。她真是个热心人。同时,内心深处也总有一种愧疚感。
但令人惋惜的是,有一次我回家,妈妈伤心地说:“伟伟,黄杏娣去世了。”听到这噩耗,我无比痛心,她年纪还不是很大啊。她大约是高血压,忽然去世的。儿子建国、建龙哭得死去活来,因为她辛苦一生,为两个儿子,一个女儿成了家,立了业,还没享到福,就突然去世了。而她的善良,她的热心,永远记在我心里。
啊,长眠于地下的父老乡亲,在这清明时节,我独自在书房的键盘上敲打着文字,我感到内心是多么的孤独和悲凉。我满眼泪水,不忍回忆。我多么渴望,勤劳善良的你们能久久地活着,久久地活着。你们这一代,几乎是在苦难中度过的。伴随你们的是劳作,队长的哨子,田里,河里,自留地,搭豆角棚,种茄子,切猪草,造房子,为孩子成家,带孙子,抱孙女……如今,当我们奔向小康的时候,你们早已作古。
在蒋区村这块古老的土地上,曾有过你们的情,有过你们的爱,有过你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身影。八队里的茄宝娘,八十五岁了,还挑着担子去自留地上浇菜。
啊,亲爱的父老乡亲,你们可曾感受到,身在异乡的游子对你们的深深感激之情,深深怀念之情。
也许只有借用鲁迅先生的话,才能表达我此时的情感:
仁慈的地母啊,愿他们在您的怀里安息!